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47章 惺惺懵懂怨阿谁

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歇了多少回,引了伤处也凑趣地疼。等到留儿姐姐找到我的时候,我几乎是精疲力尽地倚坐在养心流云亭边的地上——我实在是没力气走进亭中。

留儿姐姐几乎是架着我回到了锁风轩,忙忙给屋中又加了火盆,倒了热水给我吃着,又跑去煮姜汤。不一时她端来姜汤让我吃着,见我手上胳膊上膝盖上都跌破了,顾不上问是怎么伤的,先急着张罗给我上药。

我无聊时候最是喜欢去玩留儿姐姐的耳坠子,趁机去摸她软软的耳垂,此时我渐渐恢复了精神,便又攀着她去摸玩她的耳垂,口里撒娇道“留儿姐姐,你对我最好了,这山上现在就只有你是最疼我的。”

留儿姐姐早将我用被子裹住,不住催我赶紧把姜汤趁热吃了,接过碗,才埋怨道:“你这会子知道哄我,迟了。方才都快急死我了,大师哥知道了可了不得。”

我并不在意她埋怨,心里还想着石灵洞那个可怕的地方。我想去找师父给大师哥求个情——那个不识好歹的大师哥虽是这般对我,但我却不能对他不起,于是我问道:“大师哥要在石灵洞关几天?”

留儿姐姐倒了热水给我吃,随口说了句“不晓得”,见我头上见了汗,脸色也恢复了好些,方渐渐放下心来。扶着我躺下道:“饿了吧?午饭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我给你热一下午饭去,你先合眼歇会子。”

 

留儿姐姐还没出屋,四师哥,六师哥,八师哥,九师姐,还有槐芬姐姐都走了进来。

看着一下子进来了这么一伙子人,还个个都沉着脸,我登觉不妙。乖乖起身,挨着个儿叫了一遍,偷眼看好性子的四师哥此时竟然也是面沉似水,我心里又觉得好笑:哼,就凭你顾澜生也想要学大师哥的那副做派?

澜哥好像看出我心下的不屑,阴沉着脸问我:“风儿,你这大半日跑到哪里去了?害得留儿急得四处找你,只怕你出了事。”

我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事,倒松了一口气:“我当什么大事。我去养心流云散散心,留儿姐姐就在那儿找着我的,不信你问她。”说着,我仍旧躺倒在床上,“干嘛大惊小怪的?就知道兴师动众地吓人。”

 

谁料想这位四师哥竟然一改往日的糯米性子,板着脸朝我一声低喝:“风儿,你如今也是太目中无人了,你跪下!”

我心道: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猢狲也称王”。可抬眼看他一反常态脸带怒色,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起身,可也不下地,就在床上跪了。虽说床上软些,可膝盖上的跌破之处,还是疼得我暗自咬牙。想来留儿姐姐知道我跌伤了,她必定是心疼的,我便不住用眼睛可怜巴巴地瞧向留儿姐姐求助,她果然心软,脸上便有不忍之色。

那边澜哥却还在耍威风:“风儿,你说实话,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我才不会说实话呢。我又不傻,若是给他们知道了我是偷跑去石灵洞,那大师哥倒是会给放出来,那就换了我给关进去受苦了。我可不要去那个又黑又冷的鬼地方受罚!

我敷衍道:“天气好,我出去走走而已。”

一旁的昭哥也摇着头劝我:“风儿啊,你大病未愈,身子还弱,怎的就独个出去乱跑呢?让大家都担心你,四处找也找不见,都急得不成。”

九师姐接口道:“我看你这娃子是越发地不成话了,你眼中还有没有师兄师姐?真真是白白折腾我们为了你劳心劳力!”

我心下甚是不屑,九师姐哪里是为了我劳心劳力?她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大师哥?她一丁点子都不喜欢我,哪里有半分是为了我好?虚张声势!言不由衷!满口胡言!

澜哥似乎是还没骂够我,还是不肯罢休:“大师哥临走前叮嘱我们要照顾你,只是不放心你。你可倒好,想跑便跑,根本就不管旁人替你担心为你着急,我告诉你风儿,你不要以为大师哥不在眼前,就没人能管得了你。”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地数落我,我的膝盖越疼越厉害,黏黏的似是渗出血来,却只能低着头不言语。这几年大亏小亏吃下来,我旁的不知道,就知道这种时候若是回嘴,最后挨骂挨打吃苦头的必定是我。

到底还是留儿姐姐心软,再看不下去我受委屈,向澜哥道:“她知道错了,让她起来罢,她膝盖跌破了。”

澜哥还没说话,九师姐却还要朝我一字一句地逼问:“风儿,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可别想拿我们大家都只当傻子来耍。”

我不理她,澜哥却也没叫我起来,只跟着九师姐一道儿审我:“说实话,你这一上午跑去哪里了?“

我想了又想,只好一口咬定:“我就一直在养心流云。”

“胡说!”澜哥竟然一拍桌子,“你再撒谎我饶不了你!”

我没料到四师哥这样的老好人也会这招,不想搭理他,便转向六师哥撒娇道:“昭哥,我以后都不再乱跑了还不成么?你看澜哥那副样子,像要吃了我似的,吓死风儿了。”

“你呀。”六师哥果然软了口气,转去劝四师哥道,“风儿都说她下回不敢了,四师哥也就消消火气如何?”

九师姐在一旁柔声也劝:“她说不敢再乱跑就好了,咱们也好对大师哥有个交代,这回只要清楚了也就算了罢。”

她这一番话,说得澜哥缓和些口气,却仍旧不依不饶:“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只要你说实话,我也不为难你。”

 

这还叫不为难我!

我被逼无奈,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想来他们一定是四处都找过了,也想不出说哪里更合适,只好把心一横,道:“我去师父那里了。”

“你撒谎!师父一早就出门去了!”澜哥的眉头立时便立了起来。

我心下后悔不迭,怎的方才也没问一句留儿姐姐呢?怎么就这么巧赶上师父不在呢?苍天呐,我也没得罪你啊,你为何不仅不帮我,还偏偏要与我为难!

昭哥顿足道:“风儿风儿,你这个丫头怎的就没个实话呢?真真怨不得大师哥打你。”一旁的八师哥只是摇头叹气,澜哥用指头点着我的额头道:“我看你这个小木鱼也是个不打不成的。”

我虽然知道四师哥绝不会打我,可他若是在大师哥或者师父面前说我乱跑,对我也绝不是好事,于是我赶忙求道:“澜哥,我再也不敢了还不成么?我……我方才是说错了,我当真不是有意骗你的。”

话音未落,九师姐一声冷笑:“那还当真要谢你不是有意骗我们的,你这个聪明丫头若是再有意骗我们,我们一众人给活活急死了都还不知道呢。”

 

澜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在床边上便打,我狠命挣扎,还不忘朝留儿姐姐哭着求救:“留儿姐姐救我!”

待得昭哥和八师哥好歹拦住顾澜生、留儿姐姐也护住我的时候,我屁股上还是挨了四、五记巴掌,疼痛委屈之下,我死死搂着留儿姐姐的腰大哭不止。

一旁的槐芬姐姐原本一直只是旁观,到此时也并不劝解,只小声对留儿姐姐说道:“我看只要大师哥不在身边,这混账孩子就要造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边九师姐拉着澜哥的胳膊柔声劝道:“算了算了,打几下子就算了。”

澜哥气咻咻道:“打她她还不讲实话呢,就是打得轻。”朝我一指,“风儿,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从实招来。”

我见他还不肯罢休,也不知该怎么答话,只是哭个不住。留儿姐姐拿着帕子给我擦眼泪,好言好语地劝道:“风儿,你澜哥都说了,你只要说实话他就不为难你,你这么死扛着到底又何必呢?说句实话不就没事了?”

一向最不爱说话的八师哥也忍无可忍开了口:“风儿你这孩子也太牛心了。”

 

我给这一群人围住,被他们七嘴八舌地逼得没了办法,干脆哭道:“实话便是我没实话可说,澜哥你非要逼死我么?我都已经说我日后再也不敢了,你怎的就饶不过我?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难不成大师哥不在,你们就都为难我么?”

澜哥一张脸气得发白,推开拉着他的吕昭,将我一把从留儿姐姐怀中生生揪了出来,按在床榻边上狠狠抽了几巴掌。我身上伤痕未褪,顿然又遭他痛打,疼怕挣扎之下也只剩了哭喊“留儿姐姐救我昭哥救我”。

他们好容易又拦住四师哥,我扑在留儿姐姐怀里,哭得地动山摇:“素日里四师哥疼我对我好都是假的……如今为了点子小事就露出本像来下死手打我,你们拦他做什么?让他打死我算了……我恨你四师哥!你再不是我澜哥!……”

留儿姐姐搂住我不住地劝:“风儿啊,你就别闹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扎在她怀里,哭得好不伤心。

好容易一众人才拉走了顾澜生,屋里只剩了留儿姐姐照顾我。留儿姐姐一边给我敷上消肿止痛的药,一边落泪道:“唉,也是我多事,惊动这许多人做什么?害你又挨打。风儿啊,你说这孩子,怎么就是一定要生事才罢呢?风儿,还疼么?”

其实顾澜生后来发狠打的那几巴掌确实是很疼,可一见留儿姐姐又是自责又是担心,我又觉很是歉疚,抹了眼泪强笑道:“早就不疼了,方才不过是吓唬四师哥的。我这个小木鱼天生来就是个挨敲打的命,大师哥那虎虎生风的戒尺我都挨惯了,就四师哥这几巴掌算得什么?”

 

话说得轻巧,其实身上疼痛神思困倦,我昏沉沉一直睡到将近掌灯时分,留儿姐姐将晚饭重新热了一遍,我还是耍赖说没力气没胃口,留儿姐姐便好言好语地哄着,喂着我吃了饭才走。

 

独自站在埋剑修真院子门口,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埋剑修真里并没有点灯,沿着黑沉沉的廊子,轻轻走到屋门前。明知道屋中无人,我还是小声叫了声“师父”,听听确认无人,我偷偷推门进了屋。

月光自东窗照入屋中,依稀可见屋中陈设依旧,可于我而言却已经是说不出的陌生。仿佛还是昨天,在这屋中,我给师父抱着笑语,可今日,我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有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是站在一心观的庭院中,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又笼在心头。

站了一会子,我的呼吸都变得极轻极轻,在屋中漫无目的地轻轻地走了一圈,发觉自己可以走得无声无息,鬼影子似的在黑暗里徘徊逡巡。

在这样的黑暗中,这屋子好像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之感,就是这么寂静,好像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从来没有任何人来过一样。鬼使神差之中,我直往埋剑修真后院走去,在后墙上,我扒拉开藤萝,见到一扇半开的小门,我想也没想,悄无声息地侧身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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