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114章 锋刃血濡何能噬

杨朝客看秦正杰咬着牙盯着自己,一向矜持内敛的面容上此刻分明写着“心痛”二字,更不由得越发得意,慢悠悠说道:“这第一条路呢,是个颜面功夫,你须得遍邀众位武林朋友,当众承认当年你与林芳伊在为师父守灵期间做下的无耻勾当。既然林芳伊如今不知躲在何处,你要将她清除出门户,你自己辞去掌门之位,自行宣布你二人是九离门的叛徒,九离山人人得而诛之。”看秦正杰紧锁双眉不语,又轻轻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第一条路你若是觉得为难,那么还有第二条路。这第二条路总还是比第一条容易些。”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下话头,缓缓展开手里的黑纹金棕竹雕骨泥金折扇,细细端详了一番,方才轻轻叹了口气:“我记得师父也有一柄金棕竹的扇子,那扇骨子可比我的这个颜色更重些,质地更韧些,入手也更润。哦对了,还有一柄紫晕湘妃竹的,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只可惜,后来就没见了。唉——”手里摩挲着扇骨,似乎是在回想那些精美的古扇,“也罢,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最易受这等俗物牵绊,终归不似秦掌门,将身外之物都看得轻。如此说来,果然倒是第二条路更适合你我:你仍旧做你的掌门,当年你与芳伊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从此咱们二人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不过,也总不能所有好事全都给你占了,你也须得让我过得去才是——当年,师父可是说过:让你娶了她女儿,让我执掌门户。哪知道后来林芳伊非要跟我走,于是便由你做了掌门。这倒也算是公道。可后来呢?你做了掌门,却背着我不知道,仍旧是与林芳伊那贱人旧情不断,还生下这个孽障出来。我反倒是什么也没得着,还平白做了绿头巾的乌龟,实在是大大地吃亏了。你也不用再争辩什么林芳伊与你之间如何清白,这孽种都生下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心疼这孽种,就带了回去好了,将她留在身边叫你师父也罢,或者叫你爹爹也罢,都与我无关。我不要名声,也不要你的掌门位置,我就要那点子身外之物。九离门藏了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就是要将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要回来而已。”

“你做梦!”秦正杰一甩衣袖,断然拒绝,“杨朝客,你还是收了这等痴心妄想的好。秦某虽不敢自称君子,但从不敢德行有亏,我与芳伊之间清清白白,苍天可鉴,这等全没影的事情,我凭什么要像你赔罪?我身为九离山掌门,受命便要至死守护前代师尊所托之物,怎能拱手与你?倒是你,当年寻了些捕风捉影的由头便作下滔天大恶,却是至今死不悔改。你拿折磨这孩子来相要挟,简直是无耻之尤!”

“好好好,这番话当真是义正词严、字字金玉。只可惜,似这等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话儿林芳伊那贱人当年也说过,且是更加地赌了大咒发了毒誓,说得比你还让人动容动心呢。只是然后如何?你倒是猜猜看?”杨朝客从容收起扇子,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口里说得有些漫不经心,闲闲朝着风儿身边踱去,“然后,便是她头一日还说要让这孩子当众与我滴血认亲,却在半夜时分,背着所有人都不知道,带了孩子就逃走了。你说,可是不是很有趣呢?至于她逃到哪里、又将那孩子送给何人,恐怕就没人比秦掌门你更心知肚明的了吧?”

杨朝客在风儿身旁站定,用扇子硬生生托起她的下颌,细细端详了一番,回头瞧向秦正杰,风轻云淡笑道:“秦掌门,你说,这孽种生得可像不像你呢?”言未尽,却见他猛然伸出手,将风儿心口前的玉链向外一抽,顿时便从那玉链与皮肉交接之处涌出一股鲜血。

剧痛之下,风儿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直着嗓子叫到已然发不出声息,却仍旧张着口,大瞪着一双死沉沉的眼睛,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却是并没有昏过去。

秦正杰和逸阳二人都没料到他突然施以毒手,才欲冲身上前,杨朝客早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玉链轻轻一抬,笑嘻嘻道:“别乱动,她可是会疼得很呢。”

秦正杰只得生生停住,沉声一字一顿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又看向抖作一团的风儿脸色瞬间已经苍白如鬼,口中也只能安慰:“风儿!风儿你千万忍耐!”

风儿狠命大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几次眼珠上翻,最终却都没能晕过去,直过了好半晌,才有两点眼泪从眼睛里慢慢淌下来,从脸颊的血污上缓缓滑下

杨朝客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声音也提高了三分:“怎样?秦掌门可还有闲心再跟我讲些什么义薄云天的大道理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子微末道理,还要让这孽障来说给秦掌门么?如今既然是我来开出条件,就由不得你不选。”

逸阳再也按耐不住,也不待秦正杰开口,咬牙怒道:“姓杨的,你敢再动风儿一下,我绝不饶过你!”

杨朝客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逸阳,朝秦正杰笑道:“秦掌门,你我之间谈论正事,何来个晚辈小子全没有规矩要来插口搅扰?难不成就因他是个小王爷,你这做掌门的便另眼相待了?又或者你是打了主意,要让你的小孽种嫁给这小王爷?你不是一向都清高得很,素来看不上官家么?怎的如今倒要拿女婿做靠山不成?”

秦正杰伸手拦下逸阳,朝杨朝客道:“你也不必东拉西扯,你方才所说的两条,秦某都不会答应,但这风儿,我今日一定要带走。”

杨朝客看秦正杰眉宇之间怒色已起,微微一个沉吟,便也正了神色:“你一心要带她走,我也没理由拆散你们父女两个,只是看在芳伊的面上,你也要给我个台阶来下,如何?”

听秦正杰说了“请讲”,杨朝客方才不紧不慢说道:”你我十几年没见面了,这些年来我也下了些功夫,咱们都不动刀剑过上几招如何?十招之内分个胜负,你赢了,这孽种悉听尊便;你若输了,这孽种便要随我处置;若是平手……看在芳伊的面上,就也算你赢好了。”

秦正杰心知杨朝客必定另有鬼胎,那边风儿此时方渐渐缓过气来,十分虚弱地呻吟哭道:“救我……师父救……我……”秦正杰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暗暗咬牙,说了句:“好,你先出手罢。”

杨朝客却神情洒脱,极是客气地拱手相让:“秦掌门远来是客,还是秦掌门先请。”

秦正杰看了一眼身子仍是瑟瑟抖索的风儿,实在也禁不住再拖延,点头说了声“好”,出手便是一招九离门入门的粗浅功夫“拨云见日”,直取杨朝客的哽嗓咽喉。这功夫并不厉害,却是当年秦正杰手把手教过杨朝客的第一招。

杨朝客如何不明白秦正杰故意使出这一招的用意,轻易便闪身向侧躲过。忽见秦正杰右手中途变掌,又朝自己胸口疾拍来,杨朝客“啪”地一合手中的描金折扇,两条扇子大骨上瞬间已然各多了一根七、八寸长的尖刃,他出手如电,直朝着秦正杰心窝狠狠刺去。却不料秦正杰回身极为迅捷,便知这一刺不能得手,随即他突然转向,左手猛然抓住穿入风儿心口的玉链,狠狠便是一扯。

 

风儿的撕心惨叫让秦正杰浑身一颤:“杨朝客,你无耻!”

杨朝客却全不在意,大咧咧一摊手:“怎么?这孽种又不是刀剑,我自认自己后进,功夫敌你不过,便将怨气撒在这孽种身上而已。你来攻我一招,我便让她吃些苦头;你挡我一招,我便教她受些活罪。”他笑着将手中的玉链扬了扬,“我尝听人说,贱命最是禁得折腾且能活得长远的,咱们不如一起来瞧瞧,看她能不能熬过十招,却不有趣?”

秦正杰眼见风儿痛楚已极,却是始终不能昏去,只是苦受煎熬,心绪也乱作一团,狠狠一咬牙,只得放松了守势。

杨朝客却并不客气半分,折扇前进之势不减,却是眼瞧着就刺到了秦正杰胸前,却将扇尖向右一歪,狠狠刺入了秦正杰的肩头,但又只是刺入寸许,随即尖刃便一把抽离,带得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秦正杰并未躲闪,只是一手捂住伤口,眼光紧紧盯住杨朝客握住玉链的左手:“这一招你赢了。”

杨朝客笑道:“好,下一招该我来攻。”说着话见秦正杰门户大开,全无抵挡之意,笑着毫不客气地将尖刃刺入秦正杰的左膝。秦正杰已知他要故意折磨自己,却也无法,总好过他折磨风儿,只好咬牙受了,身子一歪,撑着并未倒下。

一旁的逸阳已然急得乱了方才,大喊:“师父!姓杨的这是要杀你啊!”却只顾了着急师父,不提防老罗早将长剑抵在他后心:“住口!这是他们上一辈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无知小子插嘴。”

秦正杰看向杨朝客:“用我的性命,换风儿的性命,你放了她。”

杨朝客根本不答话,一反手又将尖刃刺入秦正杰的右膝。秦正杰再难站立,倒在地上。

 

此时,风儿又渐渐明白过来,一双无神的眼睛突然看到秦正杰一身鲜血地倒在地上,登时拼了命大叫一声“师父”,狠命地挣扎,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锁住她双手的铁链磕碰得叮叮直响。

杨朝客一把扯住风儿的头发,一张俊脸上刻满了阴毒:“你瞧瞧,你爹爹就要死了,还不快叫一声爹爹,再不叫可就来不及了呢。”

风儿全不理会他,只是疯了一般挣扎:“师父……你怎么……”

秦正杰看她如此,急忙安慰道:“风儿莫急!师父没事!”

杨朝客左手松开风儿,右手却将尖刃比在秦正杰的心口,朝风儿笑道:“你还不快叫爹爹?若是不叫,我可立时就叫他死在你眼前。”

 

“且慢!”众人都不料是一旁的逸阳一声大喊,“姓杨的,我在一旁听你口口声声一直说风儿是我师父的女儿,可说到底,你却是根本无凭无据!你说风儿的娘当年在你要当众滴血认亲之前就离开了,那如今风儿就在你眼前,你可敢当面滴血认亲,到底让大家瞧一瞧风儿是谁的女儿?”看杨朝客变颜变色,又赶忙趁热打铁道,“你若是心虚,死活都不敢一试,那就算了。”

杨、秦二人还未言语,风儿却突然拼命挣扎道:“不……不要!我不要!我……我谁的女儿都……都不是!我不要认亲!”

 


评论(4)

热度(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