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52章 凶飙铓刃红尘事

“娘啊……娘,你在哪儿……爹爹……”凄厉的孩子哭声骤起,顿时街上众人的眼光都纷纷循了哭声来源找过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子,正站在街边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旁嘶声大哭,一张小脸哭得通红,边哭边不住地四下找寻,显见是与爹娘走失了。

看这孩子哭得甚是可怜,便有好心的路人停步询问,偏那孩子却是只顾了哭喊着爹娘,也说不清住处。众人也有议论的,也有张罗要叫地保的,正乱哄哄一处,突然,一个惊慌失色、满面泪痕的妇人直奔至那孩子身边,刚刚蹲下身,那孩子便一下子扑入那妇人怀中,一声“娘”刚喊出口便哇哇大哭。那妇人先是一把将那娃子搂在怀里失声痛哭,正哭得伤心,突然扬起手,朝着那孩子的屁股上便扇了两巴掌,哭骂道:“阿源啊,你这混账孩子,你知不知道娘方才都要急死了!要是找不着你,娘也不活了……可不许再乱跑让娘找不到你,你差点要了爹娘的命啊……”

那孩子一双小手死死搂着妇人的脖子,挨了打也不松开,只是不住地啼哭。

 

看着那妇人抱着孩子离去,路人才纷纷各自散去。

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边走边道:“当真是老天爷保佑,终归还是让那当娘的找着孩子了。若是这孩子给人拐卖了去,当爹娘的岂不要生生心疼死了?唉,孩子是爹娘的心头肉啊……”

一旁同行的妇人也摇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孩子小,都只是顾了贪玩贪吃,哪里懂得做娘的这一片苦心啊。光是十月怀胎,那辛苦就数不尽,九死一生才生了他下来,整日里提心吊胆地操碎了心,怕他饥,怕他寒,怕他病,怕他残,一丁点子风吹草动都揪心得要命,做了娘,只怕是要给孩子操心到死的那天才罢呢……”

这两个妇人闲话着从风儿和吕昭身边走过去,吕昭突然才发现,方才还又笑又闹的风儿,这会子竟全然没了动静,忙忙回头去看她。却见此时的风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呆愣愣地仍是看着方才那抱孩子妇人离去的方向。

吕昭从未见过风儿如此神情,忙一把拉起她的手喊了声“风儿”,只觉得风儿的小手竟然是冰凉僵硬,登时把吕昭吓得几乎一跳,再看风儿,仍旧楞柯柯地死死看着远处,仿佛白日里给罗刹厉鬼瞬时勾走了魂魄,只丢下了一副形骸躯壳在这里。

吕昭抓住风儿的肩膀急急摇晃,口里喊着:“风儿,你怎么了?魔怔了么?快醒醒!”

风儿给他一晃,仿佛是回了神,深深吐了口气,猛然挣开了吕昭的手:“谁魔怔了?我逗你玩儿呢。”噗嗤一声又笑了,“嘻嘻,我装得像不像?吓到你了吧?”

此时逸阳刚好从香烛铺子中出来,吕昭便松了口气,忙拉着风儿跟了上去,从逸阳手里接过一个大蒲包拎着。

 

逸阳见风儿脸色泛白,便问她可是累了,风儿摇头说不累。走出几步,突然拉住逸阳的衣角,小声道:“大师哥,我想吃糖。”

逸阳看她神情有异,微微一笑,和颜道:“这会子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给你去买糖吃。”便也拉住她的手,只觉得风儿的手凉得如同在冰水中浸过,忙问,“风儿,身子不舒服么?”

风儿摇摇头,看逸阳脸色并无不快之色,又小声道:“我这会子想吃糖,想得要命。”

 

逸阳领着风儿,走回到去香烛铺子时路过的那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几个孩子正围在摊子周围,看着画糖人的老头拿了一只白铜小勺,将金色的糖汁,当做绘画的墨线,在白铜板上忽快忽慢,忽高忽低,忽放忽收,忽顿忽抖,不一时便幻化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在金色的云雾中隐现翻腾。

老头拿起白铜的小铲,将画好的糖龙轻轻剥离开铜板,用竹签蘸了几点糖汁粘在糖龙背面,轻轻一提,那金色糖龙迎光一照,仿佛是琥珀掐丝编就的一般,煞是好看。老头将糖龙递到一个孩子手里,那孩子喜笑颜开,将糖龙举得高高的,如同得胜的将军,引得其余几个孩子眼馋不已。

 

风儿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喜欢那龙,可我不要和他那个一样的。”

逸阳笑着摇摇头,轻轻点了点风儿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摊子前头摆着的一张纸。风儿侧过头去一看,上面竟是三四十种画糖的花样,也有飞禽走兽,也有戏中人物,登时兴头大起,觉得哪个都好看,一时竟难以抉择。

吕昭小声在风儿耳边道:“既是大师哥买给你,你只拣着最大最好的挑上一个便是了。”

风儿想了想,指着“哪吒闹海”道:“我就要这个。”

画糖人的老头笑道:“好眼力啊,这个可是最大个最好看的。”

逸阳一笑,将几枚大钱放在白铜板边上:“那就劳您给画得更大些、更细致些的,我这个小妹又贪心又嘴馋,方才没有糖吃,都快急哭了。”他此时唇角带笑,不觉间也有了些许孩子气。

一旁的孩子听他说风儿嘴馋,都跟着偷笑,风儿一跺脚,急道:“谁急哭了?”

老头儿将大钱收好,一边将白铜勺子在铜锅里搅动着糖汁,一边笑道:“好好,一定画个顶顶细致、顶顶大的给这个小妹。”转头又笑着朝风儿笑道,“你瞧你哥哥多疼你,你这丫头好命啊。”

风儿一听这话,朝逸阳便一吐舌头。

那老头儿拿起勺子舀起半勺糖汁,口里还没忘再唠叨一句:“有人疼的孩子有糖吃。”说罢,便专心运腕走勺,将一条云里海中翻腾的长龙画得栩栩如生,龙身上站立着脚踏风火轮的哪吒,身披混天绫、手执乾坤圈,好不飒飒威风。

等到这好大一支画糖放在风儿手上,风儿惊讶得半张着口,只顾了高兴,方才的那些不快早给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聚萍楼是癸江镇中最大的饭馆,很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招牌菜,这里的雪丝面颇有些名气。此时午时刚过,正是客似云来的热闹时刻,逸阳和吕昭领着风儿进得店来,就给小儿招呼着上了二楼。贺南鸿等几人已经到了,正坐在桌边喝茶,一见逸阳,忙起身相迎。

风儿一忽儿给这个看她的糖,一忽儿拉住那个问他在街上看见了些什么好玩的,一忽儿又拉了暮宇要这要那,几乎坐不到凳子上。

众人三三两两都到了,逸阳看只没见顾澜生,便问笛轩:“澜生呢?”

笛轩不肯用伙计递上来的擦脸手巾,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答道:“方才到了楼下,他说到对面的铺子里去再买些东西,只说随后就来,不知怎么耽搁到现在。”

风儿方才和赵飞郎铭暮宇分吃了画糖,此时挓挲着沾了糖的小手,蹦蹦跳跳到逸阳身边:“大师哥,我到楼下去洗个手,顺便去找四师哥一下。”

逸阳看她兴头正好,便点头答应,只是嘱咐风儿,只去对面杂货店里找澜生,若是澜生不在那店中,便须立即回来。

风儿一蹦一跳地下楼去了,并不曾察觉身后有个算卦的先生也随即起身,随着她朝饭馆外走去。

 

店小二端了水来,风儿洗了手,小二递过手巾,风儿已经甩着手上的水,跑出店门而去。

聚萍楼对面的杂货店铺面并不大,风儿跑进店去便一览无余,并不见顾澜生的影子。风儿还是站在店中原地转了个圈子,正要张口喊一声“四师哥”,那杂货店掌柜的在柜台里正给一个挎篮子的妇人拿东拿西,看见风儿便随口招呼一句:“小哥儿可要买些什么?”

风儿朝那掌柜的吐了吐舌头:“叫我么?我可不是小哥儿。”

那掌柜的方才只是瞥见跑进来的孩子一身墨色衫裤,头上梳了个双抓髻,只当是个约摸十岁的童子,此时听他开口,忙陪笑道:“原来是个小姑娘,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糊涂了糊涂了。”

风儿踮着脚问到:“请问掌柜的,方才可见我四师哥来过?”将手举在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位置比划着,“他有这么高,穿一身淡青色衣裳。”

那掌柜的何等精明,立时便答:“那位公子刚刚来过,又刚刚出门往东去了。”

 

风儿道了声谢就跑出杂货店,站在街边东张西望,打算去找澜生,又想着大师哥吩咐在铺子里不见澜生就须得回去,正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姑娘,找人么?”

风儿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算命的方士,头上瓦楞帽,足下麻布鞋;身穿灰布衫,腰系青丝绦,手拿八卦幡,正一脸谦和笑容地看着自己,便点点头:“是啊,我找我四师哥。”

那人摇头道:“非也非也,小姑娘孤星入命,幼失所恃,难道不是要找你的娘亲么?”

风儿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愣了一愣,略一思忖便道:“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说话。”说罢转身朝东便跑,正遇着澜生手拿两个纸包迎面走来,便飞跑过去拉住他喊“四师哥”。

澜生一见风儿便笑道:“难道是你知道我买了蜜饯果子给你,所以跑来迎接我不成?”

 

风儿说了方才的情形,澜生也皱了眉头,朝着风儿方才跑来的方向远望近寻了一阵,并不见什么算命的方士。心中也觉得奇诡,只安慰风儿道:“不过是算命的骗钱罢了,也或者是拐卖小孩子的人牙子假扮的,幸亏你没多理会,外面坏人多,时时处处都要小心些。”说罢一手领起风儿,将一包杏脯梅子和一包豆蓉糖糕递在她手里,“这个就当是四师哥给你的陪礼可成?就瞧在我顾不上吃饭,饿着肚子先跑去给你买这个的分上,还认下澜哥如何?”

风儿心下得意,却将一张小脸绷得全无表情:“哪里那么便宜就算了?回去路上,还要罚你背着我!”才转过身子,就已经忍不住偷偷抿着嘴笑。

 


评论

热度(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