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50章 上林繁花照眼新

我猜不透大师哥那天的怪异举止究竟所为何故,就像我也猜不透师父为何对我忽冷忽热的一样。

我总觉得他们都好像后山雁屏崖下面的千碧潭一样,总是表面上看似悠然静好、波澜不惊,其实根本幽深莫测、玄机重重。即使我已经跟赵飞他们学会了游水,就是宽阔的饮马河我也敢下去扑腾,可面对这种深不见底的潭水,我却是从不敢跑去一试深浅。

果然并不用猜,第二日,大师哥再来的时候,便已经全然又是素日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了。

我明白师父也一定又变回那个让我害怕的会打我的师父了。我不会再去找师父了。证实这种猜测实在让人伤心。

那天晚上,一定是我又做了一个比平时更清晰的梦而已。看来,我自己梦做得太多了,都分辨不出真假了。

 

说实话,与其去头疼琢磨这位金面菩萨一样的大师哥,我还不如去头疼怎么对付那位看似好脾气、其实小心眼的四师哥呢。自打那日他当了几个师哥师姐的面打了我,他竟然还一直都不搭理我。我真想揪住他狠狠给他几拳:是你顾澜生打了我,是我老老实实给你打得疼了大半日,你倒还拿腔作态地不搭理我?真真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身子渐渐好起来,大师哥就让我恢复了以前的读书习字,又过了大半个月,又开始了那个让我头疼的早课,只不过大师哥说我身子还没大好,也只让我先活动下筋骨,其余倒也不强求。

只是这将近三个月我都是想睡便睡,睡到几时算几时,如今又是天不亮便要起身,一时哪里能受得了?每天起床总要留儿姐姐三催四叫,我还是睁不开眼,赖在床上只是不住迷糊,急得留儿姐姐拽我起身离床,后来干脆便帮我穿衣系带,我仍只是迷迷糊糊合着眼不住瞌睡。

多亏了心急火燎的留儿姐姐,总算没让我误了早课给大师哥教训。

如此着实难受了十几天,我才总算好些,终于早上起床不必把留儿姐姐急出一身汗来。

 

功课轻松些,又刚好大师哥近来每日里有大半天的时辰都要跟着师父修习心法,我自然就得了不少闲暇。好在我天生来的不会寂寞,总能找到些事情来消遣。

先是觉得六师哥吹箫甚是有趣,便磨着他教我。偏这位凡事都极为认真的六师哥在答应下来之后,竟然专心致志地花了六、七天的时间,方才找到一截子合用的四年紫竹,又花了七、八天时间,细细打孔调音,还说做得潦草,让我初学时节先将就一下。

我见他送我的这支洞箫虽不及他自己惯用的那支水润光亮,也并没有篆刻“凤凰音杳”的题记,而且颜色也略浅,只好在尺寸也略短些,刚好够我合用,但音色较他的箫略高亢些,自是甚为喜欢。

六师哥说,箫声宜远不宜高,但因想着是给我做的,所以特意将此箫做得音色高扬了些。

我喜欢之下,自然是愿意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从此箫不离手,略有空闲便练习,是以不到半个月,我已然可随着他将一整支《舞双飞》吹下来。

六师哥甚是高兴,夸我聪明之余,挑了几曲箫谱亲手抄好给我,说循序渐进必有所成。

可我是个没耐心的,却已经转了心思,早将箫往桌上一丢,追了留儿姐姐要她教我打缨络绦子。待刚刚学了几个最简单的缨络绦子样式,留儿姐姐还待教我打稍稍复杂些的“连环如意”,我却已经又跑缠着陆良玉去学画莲花了。

 

也许这天气也和我一样,被困了太久,憋得心急难耐,所以这个春天来得比往年都早些。

先是地面上冒出嫩绿的草芽儿,在向阳的山坡上,迎春开出一串串金灿灿的花朵,没几天河滩上的杨树便落下赭石色毛茸茸的杨花,嫩白色的雪堇和粉紫色的地丁虽还未开成一片,只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草间。下了两日蒙蒙如烟的细雨之后,与月同樽边的三株玉兰树上就吐出了绒乎乎的花苞,不过三四日,就开了满树落雪一般的白玉兰花,而初开的淡紫色玉兰花,每一朵也有我拳头那么大了。

这样好的早春天气里,若是闷在屋中,那才是暴殄天物呢。我自然是一刻不停,四处跑了玩耍,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只是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两件事,却从不敢跟旁人提起,一个是蒋元宝,一个是方一。

 

春分这日,照例大家都放假一日。

宇哥这几日都忙着和赵飞、郎铭一处扎纸鸢,许了愿说要做一只最大最好看的给我。

我跑去青萍馆里看时,宇哥和赵飞已经削了许多竹篾,郎铭正拿了竹篾和篾皮扎着一只还看不出是什么花样的骨架,我可没耐性守在一旁观看,拿过篾刀就也去劈竹篾,结果是先是险些劈伤手指,一转眼只觉得手指上一疼,又给细细的竹篾边缘划破了食指,我哎呀一声,手指上一条半寸长的口子不住涌出鲜血,淋淋漓漓滴在没破开的竹片上。

宇哥扔下手里的物事,一把拉过我的手,将我血淋淋的手指头放入他口中含住。

赵飞和郎铭也忙过来看视,赵飞只看了滴落在竹片上的点点鲜血,咧嘴皱眉道:“风儿啊,怎的不小心些啊?伤口看来还不浅呢。”

我本来疼得要哭,可又不愿意示弱,吸吸鼻子又忍住了,只道:“破竹片子,上面净是刺儿,你们也不好好打磨,这风筝能做得好才怪。”

宇哥给我包扎好了手指,我说了句“扎纸鸢一丁点都不好玩,我等着你们做好了,我来放纸鸢好了。”就丢下他们跑出了青萍馆。

跑过不远处的宜雪宜晴轩,正看见沈君婵、苏照、殷槐芬还有陶陌正在一株贴梗海棠树下踢毽子撵花。尤其是苏照,将一只雉鸡毛毽子做出里外廉、大小拖枪、佛顶珠等花样,耍得翻飞如蝶,简直如同活了一般,惹得其余三人都拍手叫好。她们见我进来,便招手叫我一起撵花玩耍,偏我从来不喜欢这等女娃子的玩意儿,耐着性子踢了一会子就跑开了。

 

无聊之下,我还是觉得跑去饮马河边,看村里的孩子捉迷藏摸瞎子更有趣些,想来也不一定会遇到蒋元宝,便是遇上了,我躲开不招惹他就是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爷我不是君子,所以我才不会等十年呢,不过等十个月还是可以的,十个月后我总有机会想法子好好收拾他。

 

还没到河边,就听得十几个孩子尖着嗓子大呼小叫,甚是热闹。跑到近前,才看见原来他们竟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用麻绳绑了个秋千,一个孩子站在秋千板上,几个力气大的孩子用力来回猛推,只将那秋千上荡得几乎飞上天去,秋千上的孩子大声叫:“飞喽——飞喽——”其余几个小些的孩子便随着来回荡动的秋千跑来跑去,也都跟着又蹦又跳,又喊又叫。

我看得眼馋,心里极想也站在那秋千上来回飞荡,看看这群孩子中并没有蒋元宝,我便跑上前去。

 

今日为首的是蒋顺官,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好像是蒋元宝的堂弟,以前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这个蒋顺官还比蒋元宝好相处些,那个蒋元宝就是仗着比别的孩子都高壮些,只一贯地蛮不讲理。

可今日一见我跑来,蒋顺官立时就带着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堵在我面前,还朝秋千上的孩子叫:“福山,你就站在秋千上,守住了别下来。”于是,除了蒋福山,其余孩子也都跑到他身边,一副大敌当前的阵势。

我一见这个架势,也有些怵头,但心里还是想玩秋千,便道:“蒋顺官,我是想跟你们一起玩的,不是来打架的。”

蒋顺官却超我“啊呸”了一声:“谁要跟这样不讲理的山匪玩!就是你掰折了元宝的胳膊,元宝家的阿黄也是给你打死的。”双手把腰一叉,“不许你来我们村,我们都不跟你玩!”

我急道:“那次本来就不怪我,是元宝先打我的!”

一旁一个孩子喊道:“骗人!是你先去他家偷梨子的!”

蒋顺官也跟着道:“对,你就是个贼娃子!”于是,其余的孩子就起哄喊大喊:“贼娃子!偷梨子!贼娃子!偷梨子!……”

我急得直跺脚:“是他拿了我的玉不给我!”

 

不管我怎么喊,我的声音终归盖不过这十几个孩子,我又气又恼,恨不得在这每一张脏乎乎的脸上都狠狠打上一拳,只是,一想到师父,我还是忍住了。

我正转身要走,蒋顺官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我就扔了过来,我甩头躲过,虽没被砸到,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其余的孩子一看领头的动了手,都纷纷效仿,一时间石块乱飞,我只好转头就跑。

 

灰头土脸地又偷偷跑回山庄,进了锁风轩,我就气呼呼地把自己一头摔到床上,恨恨地拿过个软枕,当做蒋顺官狠狠打了几拳。

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窝囊气,教人怎么咽的下去!若是不能一一报复回来,岂不是白白教人欺负我践踏我?哼!你们叫小爷我吃了苦头,小爷我必定要让他们从苦头到苦尾都吃了才罢!

只是怎么才能既收拾这些仇人,又能不让师父大师哥他们知道呢?或者——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拿我没辙呢?这真是让人费脑筋。

 

正生闷气想主意之时,突然听见宇哥喊着“风儿风儿”从院外跑进来。他一进门就道:“你跑哪里去了,来找了你两趟都没见你。”一见我一脸的不高兴,跑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跑,“快走,过几日他们一群人要一起去镇上玩,赶紧跟大师哥说你也要去啊。”

我一听大家要结伴去镇上玩,登时来了兴致,刚才的郁闷早丢到一旁了,忙问什么时候去,都有谁要去。

宇哥拉着我朝门外就跑:“还问什么问啊,他们都在大师哥那屋里商议呢,快走快走,再不去赶不上就没你的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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