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112章 雅意弦歌疏欲绝

一听说秦正杰唤自己去书房有事,逸阳半点不敢耽搁,急急匆匆赶了过去。进门行了礼,便开口问道:“师父,可是有了风儿的下落么?”

秦正杰脸色甚是凝重,沉声道:“风儿是给人掳了去,我如今要去救她回来。”见逸阳瞬时变了脸色,秦正杰一抬手按在逸阳的肩上,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便是。我离开这些日子,由你来暂时代任掌门;我若半月未归,你便正式接任掌门。有些重要物什,我写成一封信,封在这墙上的《寒江独钓图》之中,在你正式接任掌门之后,自行取出来看就是了。如今时间紧迫得很,我不及有暇与你一一细说,但这些年看下来,我相信你必定不会令为师失望。”

逸阳原本不过是一门心思想知道风儿的下落,不料却骤然闻听师父如此言语,其中颇有些临别托付之意,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越发乱了方寸,“咕咚”一声跪在秦正杰面前:“师父,弟子绝不敢受此大任!这到底是……师父到底要去哪里救风儿回来?风儿到底是给哪个掳了去?风儿可是有性命之忧?”

听逸阳如此一连串的发问,见他眉宇间急急的关切之意,秦正杰一声长叹。心下虽早知九离门只怕是又有一劫横在眼前,但终究不愿见到如此情形,只是事到临头,也当真是由不得自己是“不忍”或是“不愿”。他为人光明磊落,并无意隐瞒,只是时间紧迫,也不及细说,但又不忍心见爱徒如此焦心难受,只好还是强压下自己心头的焦急,扶逸阳起来,捡了紧要的事情大略说给他。

见逸阳听得心惊,也不及劝慰,只道:“风儿如今是落在了她爹爹杨朝客手里,真真是一场大劫,只怕此时已然剩下半条性命了,我必得尽快赶过去,若是苍天庇佑,或许还有望能救她一命。逸阳,这山上的事情也只好都交付与你,你要让师父少些挂怀才好。如今事起突然,师父也来不及一一教你,这九离门的诸多事务你须得自己多留心摸索了。也只有交给你,师父才能放心些。”说罢,不禁一声长叹。

逸阳眼中泛起一层泪光,郑重跪在师父面前,语声却十分坚定:“师父!这一趟只怕是凶险万分,徒儿万万不能让师父只身犯险,我无论如何也要与师父同去!如今风儿身遭危难,逸阳更不能坐视一旁,还求师父成全逸阳。”

秦正杰看逸阳如此苦苦相求,一时也不忍断然拒绝,但犹豫思量之下,还是摇了摇头:“逸阳,你留下,日后九离门还要靠你……”

逸阳却已然磕下头去:“师父!逸阳此生最敬的是师父,最爱的是风儿,这一世的心愿也不过如此,只求师父成全。”

秦正杰一把搀住逸阳,逸阳却仍执意再拜:“求师父成全!逸阳不要自己抱憾终生!”秦正杰意欲硬将他扶起来,却见爱徒已是满面泪痕,神情却甚是决绝。

 

此时此地,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沉默半晌,将心比心之下,秦正杰终于还是一声长叹:“也罢——你随我来。”

 

苦竹庐中,庄可为一听秦正杰讲起多年遍寻不到的杨朝客竟然送信来说掳了风儿,此时秦正杰要带了逸阳去青州,请自己代为执掌门户,登时大为光火,一掌挥出,将眼前的榆木桌子顿时拍散了架。

怒恼之下,这位辈分极高、性子火爆的太师叔朝着现任掌门秦正杰劈头盖脸一顿斥骂,连带着也将林渚、慕容汀、林芳伊等一众人都一一骂了个遍。一通发作下来,见秦正杰自始至终都只是垂头并不答话,渐渐也失了兴头,终归还是应承了下来。

 

秦正杰带着逸阳再回到九离山庄,召集了众人简要交代几句,匆匆料理一下诸般事物,便又耽搁了一个时辰,是以师徒二人动身的时候,也已然是过了午时。

在癸江镇上寻不到好马,只得先买了两匹脚程差不多的暂时将就。二人挥鞭一路疾行,傍晚时分才赶到了商贾云集的大城龙临,总算买到四匹得力的快马,师徒二人也顾不得晚饭,买了些充饥的干粮便又匆匆赶路。

好在走上了官道,一路连夜换马急奔,几番将马匹累得口吐白沫,眼看着几乎要活活累死,一路都不曾停下歇歇,直跑到天明后,遇到热闹的镇店便重新换马继续前行。

几番换马,终于在第二日临近黄昏之时,望见了青州城高大的灰色城墙。

 

 

师徒二人刚刚进了城,正是晚饭时分,街市上甚是热闹,正要寻个人打听青州府衙的所在,却见一匹青骢骏马迎面而来,马上昂然端坐着一名身着土黄色布衣的老者。

秦正杰一见他穿着,便想起他就是暮宇所说的抓走风儿之人,再一细瞧,又觉此人有些眼熟,可一时还想不起缘由。那人已大大方方在秦正杰面前勒住坐骑,拱手便道:“秦掌门,我家杨大人已久候多时了。”

秦正杰见对方是全然有备而来,也便一拱手回了个礼:“那就有劳带路。”

那黄衣老者便不再多话,勒转马头在前面引路,直将师徒二人一路引到青州府衙,从侧角门直接引入后宅。

既然是从侧门进得这所宅院,自然是并不经过前院厅堂,入门便进入了府衙的后花园。这花园楼台精致,多有奇花异卉,而师徒却先是留意看了一下门墙,见并不十分高大,也不过是个十分寻常的衙署规制而已。

沿了清波碧水池畔,绕过几大丛正当盛放的木芙蓉,眼前是一带可以沿了石级盘桓而上的假山,便有廊庑相连的一组轩阁依山而建。正当中是一座二层的小阁,金字匾额上书“淡云斋”,想来是一座书斋,其左略高处有亭曰“桐碧”,书斋之右有小轩名“莲青”,其后有蹬道一路延了假山,一直顺了山脊迤逦朝北而去。桐碧亭前也有蹬道,可下至三面环水的一座小小水榭之处,再往前便是临水凌波的石桥,桥上以藤萝为架,随曲桥迤逦,直没入对岸一片扶疏的花木之中。

秦正杰素知这杨朝客惯行奢靡,又颇为自诩风雅,此时一见园中景象,便料想他仍然还是旧日的做派,想来他这些年浸淫官场,只怕更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者一路引着秦正杰师徒进入书斋落座,漠然说了句“请稍候片刻”,便自去了。

逸阳看这书斋明净,一旁长桌之上,古砚、笔洗、水注、笔格俱全,皆是经年古物,另一旁一张伏羲式样的古琴放置在云林木几上,其旁有古铜花觚和燃香所用的戟耳彝炉。再看书架上林林总总的碑帖和书籍,壁上悬挂的山水名画,养得甚是精心的盆景,以及窗外透来的芸香草香气,无不雅致非常,心下越发疑惑:难道会是这书斋的风雅主人掳了风儿?只是看秦正杰眉头越锁越紧,逸阳也不敢发问,只好强自镇定,侍立在师父身后。

 

直等了好一会子,才闻得有稳稳的脚步声朝此处而来。

来人不慌不忙,信步踱来,却是还在门外便朗声笑道:“秦掌门可是教我好等啊。”

秦正杰闻声而起,还未见人,眼中已然瞬时现出一丝怒火:“杨朝客!风儿在何处?”

杨朝客含笑踏入屋中,他今日身着一袭湖蓝色锦袍,腰上束一条九枚玉带銙的金带,佩玉荷包皆是精致华美异常,衬得人物文采风流,虽也是不惑的年纪,却仍旧是当年玉树临风的身姿。

杨朝客春风满面,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柄坠着青金石扇坠的雕骨泥金折扇,也不理会秦正杰的怒色,从从容容踱上主位坐了,方悠然开口道:“秦掌门请坐,何必一见面便失态若此呢?你我二人好歹也算得是同门,这十余年未见,还是在下先来下书相邀,可怎的秦掌门连叙叙旧的心情也没有?就是该有的虚礼客套,也该好歹敷衍在下几句吧?如何开口便急着问个女娃子?”他故意略略一皱眉,俊俏依旧的脸上现出些惊讶的神色,“莫非——莫非那女娃子是秦掌门的什么人?”说罢他似乎觉得十分有趣,自己先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看向秦正杰,却是一道寒光。

“你到底将风儿藏在何处?你到底将她如何?”秦正杰此时已是强压着心头的怒意,袖中的手却已然紧握成拳,但声音还十分沉稳,“风儿是我关门弟子,是我师妹的唯一骨血,你最好是将她完璧送回。那十几年前的旧账,我还没跟你清算,你倒是找上门来!”

一身黄衣的罗崇恩躬身奉上茶来,之后便侍立在杨朝客身后。他的年纪比杨朝客大出不少,却是甘作贴身仆从,神情也极为恭谨。

杨朝客闲闲端起手边的定窑紫金釉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方又抬眼看向秦正杰,脸上仍旧是春风含笑:“秦掌门一路奔波,想必也该口渴了,这茶甚是不错,不尝尝么?我可是记得你十几年前对品茶颇有心得,你怎的会不记得你十几年前你已然说过:看在林芳伊的面上,你不杀我,如今可是年岁大了忘记了?”说着又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怅然,“须臾之间,不觉已然是过了十几年了——哦,对了,你方才是说起的那女娃子。可急什么呢?我这十几年都等了,你就这几日也等不得?”看秦正杰的神色,与自己料想得差不多,心下更是得意非常,“放心放心,那丫头死不了,我既然说了要她受足七日七夜的苦楚,就不会言而无信。如今才第四日,外面的日头还没落山呢。”见秦正杰一听此言更面现焦急之色,他心下愈发顺畅,缓缓放下茶碗,故意将那柄缀了青金石扇坠的泥金湘妃竹折扇在手中把玩个不住,“那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像秦掌门,竟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这几日里死活都是水米不进。不过请秦掌门放心,老罗每日都给她灌些参汤,秦掌门大老远赶来,想见她一个活面总还不难。”他故意做出心疼的样子,“哎呀,为了不让她咽了那口气,当真是费了我不少银子呢。”

 

秦正杰心头火烧,只是不知风儿被他藏在何处,一时也只好强压怒火,开口时的声音却不免已然有些不稳:“你……你怎的如此对待你的亲生骨肉?你折磨她一个小女娃子如何对得起芳伊?又如何对得起师父?”

“啪”地一声,杨朝客猛然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朝地上一掷,那精致的物件登时便被摔得粉粉碎:“我的亲生骨肉?真真亏你能说得出口!当年是你与林芳伊那贱人做下见不得人的丑事,却让我做了乌龟!那小野种便是证据!我恨不能将你和林贱人、连同那孽种一道千刀万剐,磨成齑粉洒到街市上去让千人踩万人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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