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111章 无非生死万劫休

夜色黑沉,夜雾沾衣,山陡路险,草木遮阻,逸阳全然都顾不得,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脚下踉跄几乎摔倒,却只是一心火急火燎地朝那星星跳动的微光之处奔去。

虽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可逸阳心底里就是觉得风儿此时必定就在那火光之处。或许,是她不过是贪玩走迷了路,这会子正抱着双肩瑟瑟缩在火堆旁躲避黑暗;又或许,是她在回山的路上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大难不死,也不知她受伤了没有;再或许,是她又淘气闯了什么祸事,害怕师父或是自己责罚而不敢回来……反正不管是什么,逸阳都只要她回来就好。

 

在夜半漆黑的荒山野岭里,却是越到近处,越是被乱石草木遮蔽,怎么也找不见那火光的位置。逸阳找得心焦万分,最后攀上几块大石,终于,才见那明灭扑朔的火光就在不远处。

那是一块稍稍平坦开阔些的天然石台,在几丛乱藤荒草之间,一个已然黯淡下去、正在渐渐熄灭的火堆旁,趴伏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心上还似有一物,一时也看不真切。

逸阳心中狂跳,也不及多想便冲上前去,一把抱起那人,小心着翻转过来一看,竟是暮宇!

一见暮宇的情形,逸阳的一颗心几乎立时便要跳出腔子来。

暮宇的后心上,赫然露着一支匕首的刀柄,其余刀刃,都已然是深深刺入致命之处。这暮宇当时万幸竟然未死,也不知他是如何才得支撑,竟是挣扎着逃了回来。也不知他攀爬了多远,此时见他浑身是血和泥土,身前的衣裳几乎全磨烂了,浑身的皮肉也早不知给树枝石子划了几百个伤口,只是在手中仍是握着一根枯枝,似乎仍旧是要将它投入火中。想来暮宇是勉力支撑,眼看已经离山庄不远,却是再也爬不动,只好点火求救。

 

逸阳怀里抱着暮宇,急慌慌环顾之下,周遭却不见有风儿的影子。逸阳来不及失望,赶忙低下头,急急唤了声“暮宇”,却见他颜色十分难看,双目紧闭,任逸阳呼唤几声,仍旧是一动不动。逸阳忙伸手在暮宇鼻下一试,发觉他呼吸极微,几不可辨,除却心口里尚有些许余温,几乎是与死人无异。

眼见暮宇遭了如此大难,却不知风儿生死如何,逸阳心下焦急万分,可见暮宇伤重,只敢轻晃他喊:“暮宇!你醒醒——风儿呢?你醒醒啊!风儿到底在哪里……”

 

正此时,听得耳边秦正杰的声音:“逸阳,莫急。”

逸阳抬头见师父竟也赶到了,心中倒更生出许多难过,开口时声音都打了颤:“师父,暮宇伤成这样,风儿她……”

秦正杰在旁早看见暮宇情形不好,忙一摆手,凑上去将手搭在暮宇的手腕上试了试,眉头也蹙得越发紧了,将手按在逸阳肩上道:“赶紧送他回山庄,耽误不得。”

逸阳得了师父吩咐,不敢耽搁,抱起暮宇要走,暮宇却此时微微动了动,半睁开眼睛,好容易辨认出是逸阳,立时便用尽力气颤抖着嘴唇说了句:“大……大……师哥……”

秦正杰见他醒来,听他声音极为微弱嘶哑,忙上前一把按在暮宇的手上:“宇儿,先别说话,回去歇歇再说不迟。”

暮宇努力半睁着眼,似乎是想摇摇头,却只是颤巍巍晃了一下,他仍是急于开口,只是声音已几乎弱不可闻:“师……风……被……”还未说完,被秦正杰伸手一指点在眉心,暮宇立时便又昏了过去。

 

“师父!”抱着暮宇的逸阳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还没说出风儿的下落!”

秦正杰脸色铁青,咬牙说出的话也染上了浓黑的夜色,带着一派阴森之意:“暮宇已然受了致命之伤,若不是有要紧的心愿未了方才苦苦支撑,只怕他此时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让他趁了这口气讲完了要紧的话,他的性命也就完了。”沉了沉,看了看焦灼难过的逸阳,又沉声道,“风儿已然是出事了,不能再将宇儿的性命也搭上。”

 

 

窗外微弱的曙光透过窗纸,照在将将熄灭的灯盏上,一缕幽幽淡淡的轻烟转瞬间便幻灭了。秦正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仍在昏迷中的暮宇。

能用的药都用了,能尽的力也都尽了,余下的,只有看天意了。

桌上放着一把带着血痕的匕首,那是插入暮宇后心的匕首。但此物全然看不出门道,想来便是凶手随意在癸江镇上买的粗陋之物,当真是半点线索也没有留下。但凶手杀人手法精熟,那一刀是朝准了心脉而去,力道之大,下手之狠,直至没柄,绝对是个精准歹毒的致命杀招,可见持刀者不仅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而且还必定是个谙熟杀人技巧的杀手。

也是这暮宇命不该绝,千幸万幸的是他天生得心脏稍偏,故此才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劫,并未横死当场。饶是如此,也是受伤甚重,也不知他经历了多少艰难,方才能够一路逃了回来。经历了如此的九死一生,他能不能醒来尚在两可之间。

暮宇遭遇如此,风儿必定是出事了。只怕,此时已然是凶多吉少。

芳伊,我终究还是对你不住。

 

“师父——”耳中听得逸阳一声低唤,秦正杰抬起眼,看了看身边立着的逸阳,这个素日一向沉稳矜持的大弟子,此刻竟然满脸都是焦急无助的神色,孩子般眼巴巴望着自己。

秦正杰知道他忧心风儿,正斟酌词句想安慰他两句,逸阳又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师父”,秦正杰如何不明白他此时的心思,伸出一只手,稳稳按在逸阳肩上,半晌,只说了句:“别急,总还有法子。”

 

直到午时将尽,暮宇的眉心终于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唇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师徒二人忙凑上前探视,见暮宇好容易半睁开眼,目光涣散,脸色灰败,煞是让人焦心。

秦正杰上前握了暮宇的手:“宇儿,师父在这里,没事了。”

暮宇好一阵子方才聚拢了无神的眼光,又细细辨认了一阵,眼神还有些呆滞,眼中却突然涌起了一层泪光,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十分激动,声音却是极为微弱:“风儿……风,给抓去了……快……救……”

秦正杰忙凑近问道:“谁抓了风儿?莫急,慢慢说便好。”

“一……老……老头,黄……衣服……我们……回……山……路上……”暮宇呼吸似是十分费力,声音却比方才略大了些,“他……打……风儿……”

“到底是谁伤了你?”秦正杰心里乱作一团,表面上却还能冷静。

一旁的逸阳已经再也忍不住,顾不得师父在旁,开口急问:“什么人要对你两个下毒手?风儿到底怎么样了?”

暮宇显然也心绪激动起来,愈发气促,嘴唇颤抖个不住:“快……救……风儿,他们……打她……”

逸阳还正待要问,却被秦正杰一把按住。

秦正杰一手按住逸阳的肩,一手按住暮宇的手,声音沉稳而坚定:“好了,师父都知道了。宇儿,师父这就去救了风儿回来,你且好生养伤,风儿必定会没事的,你要等风儿回来。”

 

秦正杰出了屋,逸阳也紧跟了出来,一出门便急急低声道:“师父,风儿的下落还不知道,可怎么救她?”

秦正杰朝他一摆手,转身唤过贺南鸿和赵飞、郎铭去照顾暮宇,这才颓然摇了摇头,半晌方开口道:“等等再说罢。”

 

秦正杰面无表情地走出院子,负着手缓缓踱着步子,却不知自己要去向何处。

他心中明白,算来暮宇受伤已是四日有余了,风儿落在那些人手里的这四、五天里,他们若是要加害风儿,只怕风儿已然是……

回头看看一直跟在资金身后的逸阳,秦正杰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打发他回去。正犹豫间,忽然见赵飞一路朝这边飞跑而来,口里还大呼:“师父!师父!有信!”

转眼间赵飞便跑到秦正杰眼前,手里捧着一个猩红的锦盒,也顾不得施礼,便呼呼喘着气急道:“师父师父,这个是方才栖霞村的阿贵送来的,说是今日他在山上打柴,一个穿了一身灰布衣服的中年汉子给了他十个大钱,让他赶紧把这个盒子送来给咱们山庄,还带了句话,说是:丢了东西不打紧,可若是丢了孩子可就要命了。”

秦正杰没功夫理会他此刻失态,抬手就接过锦盒,见盒子不大,却是用和合云纹的织金妆花云锦装裱而成,心下已有些奇怪:是哪个如此奢靡?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折起的信封。函封上敬称全无,只写了一个“秦”字。

一见那一笔圆转遒媚的赵字,秦正杰的心便是狠狠一震,再看钤缄之处,也正是一个“杨”字,便一把又合上了锦盒。

 

杨朝客!

终究他还是来了……

 

遣去了众人,秦正杰独自携了锦盒到书房里,关上房门,坐在桌后定了定心神,方才又打开锦盒。

拿起那信封,入手便觉得里面有硬硬的一物,秦正杰心下已然觉得不好,待得拆开信封,秦正杰更是一惊,那是一张沾了点点血迹的浣花素笺,而那硬硬的物什,正是风儿一直挂在颈上贴身不离的墨玉。

紧紧握了墨玉在手,秦正杰展开素笺的手不禁便有些发抖。好容易展开素笺,却只见寥寥不过十六个字:“冥玉穿心,七日光阴。青州府衙,孤女盼亲。”

秦正杰的手一阵剧烈的抖索,素笺几乎落地。

杨朝客、冥玉、七日……难道、难道那混账杨朝客竟然对风儿……

再一见那尚显殷红的血痕,斑斑点点,似乎是喷溅到纸上的,秦正杰只觉得周身上下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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