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109章 俄惊杳冥更峥嵘

听了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我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宇哥已经死了,我这条命也已然不值什么,可若是师父到这里来寻我,万一遭了这坏人的暗算……

一想至此,我只觉得一颗心似被油煎火炙,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胸前,淌在伤口上,化作淋漓的血水。我暗自一咬牙,又被口里的几处断齿伤口疼得一阵颤抖,把心一横,颤声骂道:“你卑鄙无耻!你下流无赖!我就知道不管我怎么骂你,你也必定不敢杀我,因为你心里自然知道若是你杀了我,我师父必定饶你不过。你这无耻狗贼不过是想用我去要挟我师父,想让他能留你一条狗命罢了,真真叫我瞧不上你这等下三滥的王八蛋人品!”

我将这等素日断断不敢出口的粗鲁言语一股脑地骂出去,那杨朝客却似乎听得十分有趣,脸上的笑意竟然还越来越浓,到最后竟是仰头大笑:“有趣有趣!原本只说你这野丫头胆子不小,如今看来还有几分伶牙俐齿。你果然是秦正杰的下贱种子,就这点子鬼心眼还要在我眼前耍上一耍?你以为使出这等漏洞百出的激将法,我就能让你死个痛快?哼哼,我偏偏就是要让你这下贱野种在这里受尽活罪,让你那亲亲爹爹好好来仔细瞧上一瞧,以前是他将你留在身边也不肯认你,以后就是让你们父女一同到阴曹地府里抱头痛哭去!你可千万别死得太早,错过了你们父女相认的最后一场大戏就可惜了,若是你撑不住先咽了这口气,你爹爹可就要遗憾得很了。”他将雕骨折扇在手中轻轻敲打,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哎呀,只是不知你爹爹肯不肯来见你这最后一面……你说,若是他看见你受尽折磨的可怜模样,会不会心疼之下就肯认下你呢?若真是如此,那可当真是一桩大好事,善哉善哉。”

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猩红锦盒,缓缓打开,里面只是一张浣花素笺,素笺上似乎是只寥寥写了几行文字,还不及我看清,杨朝客突然抬手,一把将我颈上的墨玉扯了去。

我大惊,顾不得脖颈上的疼痛,狠命大叫:“还给我!那是我的玉!”

“你这丫头怎的这样小家子气?”杨朝客却是全不在意,一手随意甩弄着我是墨玉,秀气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话语里也满是轻佻,“反正你也要死了,这等小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值不得几两银子,你留着也没用,不如送给我罢。”

见我狠命挣扎哭喊:“你还给我!你还给我!那是我的玉,我的……”他反而越发地觉得有趣一般,用扇子随意敲了敲我的肩膀,故作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说这丫头怎的如此不听人劝呢?方才就劝你省点儿力气的好,你死之前还有好几日要熬呢,这后面的日子纵然是我肯助你一臂之力,可也要看你的造化。若是你福薄命浅熬不到时辰,那你爹爹来了也只能看一眼你的尸首了。”

说罢,他又转朝身后的老罗笑道:“我既然要了她的这块玉,你若不替我回送她一串玉,倒好像咱们巧取豪夺,占了她一个小女娃子的便宜一般。”

老罗上前一步,答应了声“是”,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拿在一串三尺有余的玉链,皆是由极为小巧的玉环环环相扣而成,玉链的一头,是一个亮闪闪的小银钩。他轻轻一甩那玉链,便是一阵琳琅叮咚之声。只是这声响虽甚是悦耳,但在我此时听来,却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也许、也许是因为那玉链的颜色竟然和我身后那阴寒透骨的“冥玉”实在太过相似的缘故罢。

害怕之下,我喊出的声音也是瑟瑟抖颤的:“你要做什么!你……你杀了我吧,我……我……”

杨朝客带着笑摇头惋惜叹道:“你个小丫头子才几岁年纪,怎么这就不想活了呢?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有个什么意思?你这小女娃子这才几岁年纪?怎么这就不想活了呢?唉,都是你那爹爹造的孽啊——也罢也罢,瞧你如今这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倒不如成全了你。只是你须得死得慢些,好歹也要再与你亲生爹爹见上最后一面才好。”他将雕骨泥金折扇在颀长白皙的手指之间来回把玩,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仿佛在与我闲话家常,“我这串‘冥玉’可是得来非易,拿来换你脖子上的那块破石头,你可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只是我不能将这好不容易得来冥玉给你挂在脖子上——好像这玉链也太长了些——我要用它穿在你心口上。这冥玉吸了你精血得了滋养,玉色玉质都会更上一层楼,也不算白糟蹋了你的这条小命。七天七夜之后,待你元气耗尽,自然也就让你得偿所愿了。只是这七日之内,你可是清醒得很,你得自己瞧着你自己一点点枯竭而死,也不知给你亲生爹爹看到,可会不会心疼呢?”

“你敢!”我听得心惊胆战寒毛倒竖,可也只能做出个凶悍架势来,却不知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杨朝客却不再搭理我,转头对老罗吩咐道:“好歹也要让她还有一口气见一眼亲生爹爹,若是她先咽了气,那就可惜得很了。”

老罗恭敬答了声:“大人放心,属下自有安排。”

“那好,你这就动手罢。”杨朝客甚是满意地一点头,“早了早好。”

 

我狠命地想挣扎躲开,却是全然无济于事,被老罗上前一把抓住头发,迫着仰起头,跟在最后的那个褐衣仆从端着托盘将物什递上前来,老罗用手狠狠一掐我的脸颊,我疼得把持不住,被迫张开口,他拿起一端浸泡在菜油中的一截竹管,一下将那竹管被油浸得光滑的一头直插入我喉中,先将一颗赤红色的药丸放入竹管,再将一个半大葫芦中的药水全数倒了进去。

我被呛得一阵猛咳,奈何头发被老罗紧紧扯着,挣扎不得,也不知自己被灌了什么药下去。那老罗却不管我喉中如何难过,又待了一会子,方将那竹管拔去。我喉逆欲呕,老罗却又猛地一扯我的头发,仍旧是一把掐住我的脸颊,强迫着我再张开口,将一个麻核桃狠狠塞入我口中,拿了布条勒住。也不理会我又咳又喘浑身颤抖,难过得两眼泪汪汪,只朝杨朝客禀道:“大人,这参丸和续命汤灌下去,一会子就不怕她极疼之下送了性命。以后这七天,每日都给她灌上一颗参丸,用麻核桃堵口防她吐出来或是咬舌自尽,我担保她有命能见上秦正杰最后一眼。”

 

眼看着老罗手拿着玉链一步步走近我,我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偏偏口不能言、身子也挣扎不开,只好拼命向后躲,也顾不得阴寒,恨不能将身子嵌藏进那石柱才好。

我看见老罗那双瘦骨嶙峋的鬼手朝我伸过来,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随即我便觉出他将我胸口前早给鞭子打得一片破碎的衣衫扯去了一块,我口里喊不出声,心里有个声音却是发疯一般地在大呼:“娘!你快来救我——师父!救命啊——”

 

银勾穿破我心口的皮肉,那可怖的声响虽微,可我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此后它不知多少次地在我的噩梦里重复重复再重复,真切得让我几欲发疯。

无法形容的疼痛之中,我真真切切地觉出那冰冷的锐利银勾已经刺穿了我血肉,正一点点穿过我胸口内的骨头,再一点点地穿出来,那泠泠作响的玲珑玉链化作一个个狰狞厉鬼的森森利齿,一个个、一口口地咬入我的心口,咬透我的胸骨,再咬穿我的皮肉穿出来……

疼痛让我几乎发疯,我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不住地四下冲撞:让我死了罢!让我死了罢!让我死了罢!

我只听见我喉头不住发出古怪的声响,仿佛是极深极深的枯井里,有一只受伤濒死的野兽,它在拼死地扑撞,绝望地哀嚎,还有怨恨地诅咒,这声音竟然比我双手发疯一般地挣扎时磕撞锁链的声音还大。

 

娘啊……娘啊!疼啊……我真的疼啊……你帮帮我,你让我立时死了罢,求你!

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你生下我就是让我受这等非人的苦楚么?你让我死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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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离山上,乱作了一团。

 

风儿在她生辰那日一早,便和暮宇下山去看戏,却是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他两个回来。逸阳初时只道是风儿贪玩,还劝自己今日是风儿头一遭过生辰,纵然是晚归,好歹今日也放她一马。可眼见过了定更天,还不见他俩的踪影,逸阳心下也不由得忐忑不安,便回了师父,自己带着澜生和吕昭,提了灯火沿路找去,直找了大半夜,却是半点踪迹也不见。

秦正杰心下也是极是着急,派了一众人等第二日到得镇上去打听,听得镇上有不少人说昨日见过这两人,一个是梳了一双抓髻的黑衣娃子,另一个是清瘦高挑的白衣少年,他们昨日与栖霞村的一群孩子在镇上四处玩闹。其中有个卖糯米糕的小贩还亲眼见了风儿和暮宇与那群孩子未及天黑便出离镇子,似乎是回去了。

再找到栖霞村的孩子们打听,都说风儿,暮宇二人和众人看戏玩闹了大半日,从镇上出来后,他二人便说是要回九离山庄,也眼见他们是朝山上去了,之后便不知所踪。

所有的线索骤然中断在了此处,之后一连三日,不论如何打听寻找,竟是再没了有关这两个孩子的任何消息。

上下众人都着了慌。

虽说风儿一向贪玩,却也并不会一去三日不归。莫不是风儿又私自出走了?再或者,就是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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