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心

万语千言,不如一默。
朝朝暮暮,终须一别。

天须无恨——第237章 云山自在意何留

碧阳不料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问话来,一愣之下,伸出手用指节在风儿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我一向是个不着边际的,旁人个个都叫我绕个头晕,却不想竟遇着你,更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抽冷子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叫人都不知道怎么答你。”

风儿“哎呦”一声,双手捂住头,气呼呼回嘴道:“你就说你不知道不就完了?死要面子,强词夺理还打人。”

碧阳觉她这一副稚拙之态甚是好笑,只是瞥见她双手十指上仍分别绑着夹板,又不由从心底里生出些怜惜之意,便将自己心下的难过回忆丢开,扯下她捂住头的手,自己伸过手去,替她在头上被敲过之处轻轻揉着:“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还不成么?你也是,好好的光景,何苦动不动就要闹脾气不理人?”看风儿又狠狠斜了自己一眼,不由得展颜一笑,“还说什么你师父自从你见了你的玉就厌弃你,我瞧着,就你这性子,也是个一贯给宠坏了的。”嘴角微微一撇,脸上不由又露出些不屑的神情,“被我大哥拿戒尺狠揍,当真是半点都不亏。”

风儿原本还给他说得也渐觉有些歉然,不料他突然间就又拿出自己挨打的事情来揶揄自己,登时又气得红了脸,一把打开碧阳的手,双手夹起枕头,朝着碧阳头上就狠狠砸了过去。

碧阳笑着一扬手,接过那枕头凶器,伸出一根颀长的食指指着风儿道:“你要是再动手打我,我可不带你去一心观了。”

风儿身子一滞,随即“呸”了一声,故意斜起眼睛将头一扭,也不瞧碧阳:“江公子请便。反正我也知道了一心观就在连店镇,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我自己照样有法子能找去。”

“那自然是好啊,既然风儿姑娘如此任性得有理,那你就慢慢打听慢慢去找好了。反正呢,书上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嘛。”碧阳故意将“书上说”三个字说得一字一拖腔,随后,将方才接到的枕头朝床榻里侧随手一甩,也再不去瞧风儿,悠悠然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略有褶皱的衣裳,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呢,你怎么知道那地方确实是叫做连店镇?若这个名头不过是我信口编出来哄你玩的,那你可就不是大海捞针,而是捕风捉影喽。能不能找得到,仅仅是做个‘有心人’可就未必够了,还要看风儿姑娘有没有能寻到蓬莱仙山的好运气。”说着话,哈哈一笑,修长的双眉得意地轻轻一扬,便好整以暇地朝门外而去,似乎是有些遗憾、又似乎是有些庆幸,自言自语说道,“今日得了匹好马,方才进门前还打算着要多事教你骑马,去一心观也可以快些有趣些。这回倒也不必麻烦了,下半晌我自己出城跑马玩耍去,乐得自在。”

待得碧阳一步三摇地踱到门口,伸手正要去拉开房门的一刹那,总算听得背后传来风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小白,你回来。”

 

这日天近黄昏之时,碧阳才牵着雕鞍玉勒的白马,意态悠闲地回到客栈。

马背上坐着的女孩子正是风儿。只见她披着出白狐风毛的天青缎面斗篷,一路上左瞧右看,一向苍白的脸上竟然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嘴角带着些笑意,额角也还微微有汗,十指虽然还是僵直地绑在夹板上,可她还是努力用手掌握着鞍环,踩在马镫里的双脚也不老实,抽空就晃悠几下,整个人都显得兴头头的。

二人到了店门前停住,碧阳将风儿抱下马来,拉着她就往店里走。

却见掌柜的哭丧着脸迎上来:“公子爷,小的该死,可……可当真是见了鬼了,那炖燕窝的砂锅在火上一直都好好的,就在刚才,它莫名其妙就自己碎了……不管多少银子,小的照原样赔就是了。就只是今晚就来不及让姑娘吃炖燕窝了,求公子爷开恩见谅,这当真是……”

碧阳甩手将白马的缰绳丢给跟上来的伙计,也没理会身后的伙计讨好地嚷嚷“这马交给我就放心吧您呐,刷洗饮遛,管叫您满意”,只朝掌柜的微微一斜眼睛,随口问了句:“什么燕窝?”

掌柜的心中暗叹:什么燕窝?那可是整盏的燕窝啊,还是贵得吓人的血燕,结果,人家买了都不记得……啧啧,这小爷,可见是忒有钱了!忒有钱了!口里却赶忙答道:“就是您叫人中午送来的那一盏子浸好的血燕啊,说是叫仔细炖好了晚上给姑娘吃。我立刻就叫伙计择得干净得不得了,炖的时候叫专人在锅旁一直盯着,哪想到……”

碧阳的眼睛却一直瞧着风儿。见她一片兴头都还在那白马身上,一双绑着夹板的手上还有许多暗紫色淤痕不曾褪去,却仍是不住地抚摸那白马雪丝一般的鬃毛,双脚竟也不自觉地跟着那白马朝马厩而去。牵马的伙计也不敢劝止,只得牵着马走得极慢。

碧阳两步上前,一把扯住风儿的手腕:“那马也累了,你就饶过它,叫它也回去歇歇吃些草料成不成?再说,你自己也该回屋去躺着好好歇一会子。这几个时辰你都快玩疯了,明儿要是累倒了,我可就再不许你骑马了。”

风儿给他拉住,撅着嘴皱眉道:“说是几个时辰,其实就没一会子是叫我自己骑的,不过都是你自己骑马,顺带着叫我坐在马上罢了。”

“你说得有理。”碧阳听得连连点头,“那咱们就等你的手指能抓住缰绳之后,再让你自己骑马好了。所以在你十根手指全都养好之前,就再也不许你上我的马,省得我费力不讨好。”看风儿急了眼要争辩,也不再搭理她,只拉着她的手腕就朝里走,顺带着问了掌柜的一句:“燕窝是哪里的伙计送来的?”

掌柜的见他好容易才又朝自己说话,赶忙答道:“回公子爷的话,小的当时还特意问了一句,那伙计说是济生合参茸铺的。”

风儿给碧阳扯着,心里实在舍不得那在马上飞驰之时如在云端的乐事,嗫嚅一阵也只得服了软:“我要骑马,我明儿还要骑马,你带着我骑也成,小白,求你了,求你。”

碧阳随口“哦”了一句,也不知是回应掌柜的还是回应风儿,拉着风儿直走到院门口,这才说了句:“请黄大夫过来诊脉,顺便把炖燕窝的砂锅拿进来。”

掌柜的一路跟随,一听这话是吩咐自己,不由愣了一愣:“小的这就去请黄大夫,只是……那砂锅碎了,已经扔出去了。”

“那就去把碎砂锅找回来。”碧阳风轻云淡留下一句话,就又转朝风儿道,“明日我带不带你去骑马,得先看你今日有没有累着再说。若是又病倒了,以后就连马毛也不许你碰一下。”略略一停顿,又朝风儿问道,“晚上咱们就吃刚才买的琵琶鸭子可好?”也不再去搭理身后挓挲着双手的客栈掌柜。

 

黄大夫去后,碧阳和风儿相对坐在炕桌旁,闲闲地就着茶吃琵琶鸭子。

风儿确实是有些累了,软着身子倚靠着软枕,已经有了些萎靡之态,可因着兴头还好,这琵琶鸭子又做得十分入味,是以还是强打着精神吃了两块。舔着手指上的酱汁,见方才还云淡风轻与黄大夫闲话的碧阳此时一直在皱眉思索,又瞧了一眼丢在屋角的碎砂锅,风儿忍不住还是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来:“小白,方才黄大夫说那燕窝里有不知名的毒,你说会不会是‘雅叙阁’或者是那个什么姓卓的坏人来害咱们的?”不由也跟着碧阳一样皱了眉,“我看你很是忧心。”

碧阳回过神,看风儿犹带病容的小脸上明显露出担忧的神情,就展颜一笑道:“忧心是最没用的,咱们得赶紧做个打算。既然这里不安稳,那咱们不如明日一早,就离开宣阳城去一心观好了。”他说得轻松,眉头却还是随即又皱了起来,恨声道,“这几年我在外面,也没少得罪小人,自然也没少给仇家暗算,兵来将挡,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这等下作的手段,却实在是头一回见识,有什么恩怨只管找我,却为何要朝给你下毒?真真是混账!”

风儿垂目沉吟了一下,伸手又拈起一块鸭翅,问道:“你是担心他们还会下毒,所以今晚才不再吃这店里的饭菜?那……你就不担心这茶?”

碧阳也拈起另一只鸭翅,大咧咧道:“担心倒也未必,不放心却是真的,所以方才伙计送茶来的时候,我就先请黄大夫吃了一杯。”

“你就不怕黄大夫中毒?”风儿瞪起碧阳,显见得是有些发急,“你的命是命,黄大夫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明明知晓那些坏人行事下作,若是黄大夫被无辜殃及害了性命,你自问问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碧阳赶忙举双手请降:“罢了罢了,风儿老夫子你果然是大义凛然,小人我卑鄙龌龊,此时此刻给你说得羞愧难当。你这一番说辞,看来是非得逼得我立时自裁以谢天下才好,否则都不能泄你老夫子的心头之恨。”看风儿给自己噎得一愣,又一撇嘴道,“那边黄大夫不是好好的么?你眼前倒非要逼死我不可,真不知你到底是心善还是心恶。”

“我哪里要逼死你?”风儿举着手里的鸭翅,愣愣说道。

见风儿显然是又中了自己的圈套,碧阳故意更皱了眉,低低声音道:“也罢,既然如此,为免得再带累了旁人,咱两个今天夜里就悄悄收拾行李,明日天不亮咱们就动身,城门一开就走,如何?”

 

果然第二日一早,二人就骑马出离了宣阳城。

这一路上,悠悠闲闲由着性子且走且玩,不过百十里的路程,二人竟走了七、八日,总算才到了连店镇。

自从一进连店镇,风儿的神情就变得颇为古怪。街道、店铺、土地庙、还有远远望见的北山,虽然历经了十年风物变迁,可风儿记忆深处的许多影子,还是渐渐与这镇上的景物贴合到了一处。

碧阳见她脸上神情悲喜不定,也不便打扰,只是一手牵马,一手拉着风儿的手,随着她在街上缓缓前行。此时天气已经很是寒冷,街道两旁的买卖铺户生意都甚为冷清,整个镇子都颇有些萧瑟寥落之感。

碧阳正走着,忽然觉出风儿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停住了脚步。碧阳顺着风儿的眼光瞧过去,见不过是个卖包子的摊子,这会子正是午饭已过晚饭未到,没有什么生意,矮矮胖胖的摊主正守在笼屉旁取暖打盹。

碧阳想了想,将风儿的手在自己手里着力握了握,低声问:“你看那个胖子,是不是当年打你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越写心里越难受,玉树临风的小白正在一步步走向炮灰。。。。。。

我其实很想多写点小白,可惜剧情不能不往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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